隋炀帝的末日洪烛

  在扬州四处闲逛,稍不在意就撞见湖泊或河道,可见其水系四通八达。我正走着走着,发现某一段运河尤其优美,在两岸垂柳的掩映下,恰似美人的小蛮腰。还有石砌的阶梯深入水中,与堤岸上画栋雕梁的台榭浑然一体。再仔细看树下的石碑,难怪不同凡响,此处曾是隋炀帝巡幸扬州的御码头。说起中国大运河,绕不过隋炀帝杨广的名字。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似乎就是以洛阳为中心辐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修运河。仅用短短六年,四大运河奇迹般地就完工,其中包括贯通洛阳到扬州交通大动脉的通济渠,以及将山阳渎(邗沟)裁弯取直和疏浚后新开成的“邗沟”。通济渠施工利用了旧有的渠道和自然河道,但在此基础上凿得很深,为了便于通行体积庞大的龙舟。与此同时,“又发淮南民十余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扬子入江。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资治通鉴》)   《虞城县志》记载隋炀帝沿通济渠南巡游扬州的盛况:“偕皇后、嫔妃、贵戚、官僚、僧尼、道士等,分乘龙舟、杂船五千二百余艘巡幸江都。”这是那个时代的超级舰队。据说拉船的纤夫就多达十八万人。通济渠在隋朝也就被称为御河。   隋炀帝对扬州似乎情有独钟,每次来,都兴师动众,每次走,都依依不舍。   杨广在接班前就屡立战功。隋文帝开皇八年(年),二十岁的兵马都讨大元帅杨广,就领衔统领隋朝五十多万兵马攻平南朝的陈,进驻建康,杀掉陈叔宝身边奸臣及宠妃张丽华,将陈叔宝及其皇后等俘虏押回隋京,对百姓则“秋毫无犯”,对陈朝库府资财“一无所取”,“天下皆称广以为贤”。因为这次胜利,杨广进封太尉。开皇十年(年),又奉命赴江南任扬州总管,平定了江南高智慧的叛乱。江南曾是杨广建功立业的战场。温柔富贵乡扬州,因为亲手治理过十年,更是被他当作第二故乡。他经常对着挂在洛阳宫中的《广陵图》注目良久。萧后很好奇:“知它是甚图画,何消皇帝如此挂意?”炀帝回答说:“朕不爱此画,只为思旧游之处。”萧后见炀帝对江南如此相思,劝说道:“帝意在广陵,何如一幸?”是啊,想去就去吧,说去就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豁达的萧后,明知炀帝打着看琼花的旗号是为了亲近江南美女,还是很纵容他下扬州。   当然,隋炀帝对江南的热爱是全方位的。后世有人评价:“杨广学江南方言,娶江南妻子,亲近江南学子,重用其中的学者来整理典籍。他亲自实地在江南花了十年心血拢络人心,缓和了南方的怨恨和怀疑,在军事占领后推行合理的行政,打破阻碍南人成为忠于隋室臣民的许多政治和文化隔阂。隋炀帝两平江南,自此南北朝之后和北方隔离多年的江南才始归顺中央,更使得之后唐朝在南方的统治得以顺利进行。”   隋炀帝登基后再游江都,自然得意洋洋。他所乘的龙舟有多么阔气?据说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上有四层楼,上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房一百二十间,下层为内侍居处。相当于一座移动的皇宫。光是为龙舟拉纤的人(也叫“殿脚”,意指“水殿的脚”),共有人,轮流值班,昼夜兼程。相传隋炀帝有一次突发奇想,选派千名美女穿上白衣,代替原先的糙老爷们在两岸拉纤,风景立马就由豪放派转为婉约派。炀帝独坐船头检阅这红粉军团,一眼瞧上了“殿脚女”吴绛仙,当场纳为嫔妃。事毕,他靠在船舱里回味无穷,对随从们感慨:“古人言秀色若可餐,如绛仙,真可疗饥矣!”此事载于《大业拾遗记》等笔记,不知真假,或者说不知有多少水份?若纯属凭空想象,则说明小说家们也参予进把隋炀帝妖魔化的“工程”。   最早为隋朝第二代皇帝杨广的负面形象定下调子的,是他的表哥李渊。“隋炀帝”,是李渊篡位后给倒霉的表弟所上的谥号。他给起的这个外号一下子就叫响了。按古时谥法规定,“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怠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通常指荒淫无道以至众叛亲离的亡国之君。败于隋兵的陈后主陈叔宝死时,刚即位才几个月的杨广,很“大方”地就送了他一个“炀”的谥号。他绝对预料不到,十四年后,自己的头上也将被扣上同样的一顶铁帽子,想摘也摘不掉。   李渊之子李世民成为唐太宗后,评价自己的这位表叔,同样一点不留情面:“炀帝恃此富饶,所以奢华无道,遂至灭亡。炀帝失国,亦此之由。”从此开始,历朝历代,不管是史家还是小说家,乃至普通老百姓,都把唐朝高宗太宗的话当成圣旨:隋炀帝是暴君,也是昏君,改不了的了。墙倒众人推。有好事者,把隋炀帝与商纣王、秦始皇并称为三大暴君,或者列出一份十名乃至数十名的黑名单,让这三人稳居排行榜前三甲。   我站在隋炀帝的御码头上,想象着他在此弃舟登岸的心情,肯定充满欢喜。根本想不到身后会有那么多是非。隋炀帝更像是在换乘:他把扬州当成了一膄更大、更豪华的龙舟,不沉的龙舟。而南来北往的运河,则是系在这膄无与伦比的龙舟上的纤绳。   事实也如此。隋炀帝巡视四大运河的龙舟早已樯倾楫摧、灰飞烟灭,运河还在,扬州还在。再看一眼运河,凭借人力划动的帆船,已被马达轰鸣的机械船取代,却依然川流不息。御河早就彻底变成民用之河。只有隋炀帝下令种植在运河两岸的杨柳,还保持着当年的风貌吧。   权臣杨素之子杨玄感,对隋炀帝不顾民众水深火热而乱烧钱,实在看不下去了,率先反隋,把大运河上的龙舟一把火给烧了。隋炀帝仍然花大价钱重造,于隋大业十二年(公元年)第三次巡游江都。留守洛阳的一些宫女遗憾不能同行,炀帝随口吟诗安慰:“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沿途有官绅带领民众上书谏阻,希望他取消这种劳命伤财的豪奢之旅,却拦不住一意孤行的龙舟。到达目的地后,他一住就是两年,再也走不掉了。因为烽烟四起,各路起义军抄了他的后路,他只能偏安于东南一隅了。这次下扬州,是他走的一步死棋。与其说他触犯众怒,莫如说他自己把自己将死了,自己被自己折腾死了。过去的好时光全部结束,隋炀帝最终被“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逼迫自缢于江都行宫。唉,水能载龙舟,也能覆龙舟啊。   扬州,记录过隋炀帝的黄金时代。扬州,也以倒计时的方式,清点过隋炀帝的末日。他在这里体会过什么叫极乐,也是在这里,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忧愁。看着自己镜中的表情由喜转悲,他对镜自问:“好头颅,谁当斫之?”他预留一坛毒酒,吩咐宠爱的嫔妃们:贼兵若来了,你等先饮,然后朕也饮之。看来已做好玉碎宫倾的准备?其实他还是很怕死的,因为他太贪生了。他幻想结局能比惨死于乱兵之中要好一点,借安慰萧后来自我安慰: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明天即使再不堪,朕不失为长城公,卿亦不失为沈后。“长城公,是南朝陈后主投降以后隋给他的封号,沈后即陈后主的皇后。隋炀帝想:大不了历史就这此这般重演一回吧。   真的到了叛军逼宫那一天,隋炀帝还是乱了手脚,私藏的毒酒藏得太隐蔽,连自己都找不到了。也许,是假装找不到吧?他实在没有举杯痛饮的勇气。想退居为长城公的愿望,也被严辞拒绝。只有一条死路,没别的选择。能供他选择的只是死的方法。隋炀帝到死都是个爱面子的皇帝。他怕被砍头,想保住全尸,就乞求允许悬梁自尽。解下腰间的绸带试了半天,就是下不了手。只好将腰带递给哗变的禁卫军头目,转请他把自己勒死。   关于隋炀帝之死,也就有了两种说法:一个是自杀,一个是他杀。是自己借别人之手自杀,还是别人借他自己的手谋杀?没亲眼见到的人,讲不清楚的。即使当时亲眼见证的在场者,也看不清幕后发生了什么,或幕后的幕后发生了什么?幕后的幕后,永远有一只命运之手。这次,它下手可真够重的,却又不露痕迹。   不管怎么说,隋炀帝毕竟死了。隋炀帝死了,一个“妖魔化”的隋炀帝也就此诞生了。当然,也没准他本身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妖魔?   唐朝张祜为扬州写过很有名的诗:“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原本形容老死在扬州也是一种幸福,那里是享乐人生最好的归宿。我却总想到隋炀帝,这个死在扬州的最大的名人。他爱扬州真是爱到死了。可惜的是,他死于政变,不能算真正的安乐死。即使在这种据说能让人九死其犹未悔的天堂城市,隋炀帝死的时候,也会有隐约的悔意吧?只不过追悔莫及。但在后世扬州文人宗元鼎作的讽刺诗里,隋炀帝却是无怨无悔的:“帝业兴亡世几重,风流犹自说遗踪。但求死看扬州月,不愿生归驾九龙。”   “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今扬州城北四公里的雷塘,邗江区槐泗镇,有隋炀帝陵。据说隋炀帝死后,萧皇后与宫人用漆板床板做成棺材,殡于江都宫西院流珠堂内,后江都守将陈棱感念旧恩,为炀帝发丧,改葬于吴公台下。唐武德五年(年),高祖李渊下令以帝礼改葬于雷塘。雷塘为什么叫雷塘?谣传因隋炀帝生前做过太多缺德事,他移葬在哪里,雷就跟着轰到哪里。隋炀帝墓顶不住雷劈,一度寸草不生。当然,这只是民间的演绎。当然也可看出,老百姓要是恨起谁来,损起谁来,吐的口水也能活人淹死,或者把死人再给呛死一回。   直到清嘉庆十二年(年),这种穿越时空的憎恨才稍有减弱。大学士阮元为雷塘的隋炀帝旧墓立了块碑,扬州知府伊以隶书题了字:“隋炀帝陵”。这种举措,在当时,他们即使没顶着雷,也会顶着不轻的社会压力。还好,碑石立下后并没被雷劈开,至今还站在原地。   然而到了年4月,扬州市邗江区一处房地产项目施工时发现两座古墓,其中一座的墓志显示墓主为隋炀帝杨广。   经过考证,国家文物局正式对外公布,位于扬州邗江区西湖镇的隋唐墓葬为隋炀帝和皇后萧氏的合葬墓。   这次到扬州,真真假假的两处隋炀帝陵墓,我都没去看。我只顾着看运河了。对于隋炀帝,运河不失为一座流动的无字碑。毁誉都被写在水上了,也都会抹平。   人们常以隋炀帝挖运河使民生雪上加霜为例,将之打入暴君和昏君的黑名单。但历代也屡有为其辩护的。比较公允的是唐朝大学士皮日休的说法:“隋之疏淇、汴,凿太行,在隋之民,不胜其害也;在唐之民,不胜其得也。”皮日休为运河而写的诗《汴河怀古二首》也流传甚广:“万艘龙舸绿丛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我觉得隋炀帝是中国历史上形象最复杂的帝王,他身上一半是商纣,一半是大禹。真让人分不清:是功大于过呢,还是过大于功?或者,功与过很均匀地各占一半?也许,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双刃剑吧。   直到当代,还有学者说隋炀帝并非彻头彻脑的坏人,而是好心办坏事,或者说想做好事却做砸了:“隋炀帝区别于历史上诸多昏君的一个最大特点是,他不是一个只顾个人享乐而无所作为的君主,他想干好事干大事成圣王之业,想大有作为。但干好事的心太大,结果走向了反面,成为亡国之君。”(袁刚语)唉,隋炀帝败于用力过猛,死于用力过猛。即所谓过尤不及。   隋炀帝,无法盖棺论定。也最好不要盖棺论定。运河本身,又像一架天平,衡量着隋炀帝的功过是非。可这是摇摆的天平,一会儿向左倾斜,一会儿向右倾斜。譬如,刚看过隋炀帝御码头的石碑,发现不远处又立了一块新碑,走过去细看,原来是年6月22日中国大运河正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纪念碑。我对促进过中国大运河发展的隋炀帝,不禁多了几分同情。大运河对于他,究竟是福还是祸呢?他的名字因为运河而深刻在历史里,而他本人也因为运河而遭遇兵变横死、而承担千载骂名。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虽然天地人心是杆秤,也还是有许多说不清楚的事情、算不明白的账。   二十世纪初,有个叫宇野哲人的日本学者,在题为《扬州》的游记里,说运河巡游只是隋炀帝的计谋:“炀帝开凿运河时,两岸树以扬柳,十里一亭,携佳人悠游其间。后人因此批难炀帝徒以骄奢,浪费国币。然炀帝并非暗愚之君主,何至徒为游兴而凿耶。彼雄心勃勃,功名心重,大业七年亲率大兵东征高丽,大运河盖其漕运兵粮之必需。彼悠游于运河之上,亦是亲自巡察运河工程优劣之举,惟恐高丽警戒防备,故借名佚乐耳。后人至今尚同高丽,陷彼之术中而不知,何者?”隋炀帝开运河来扬州看琼花,若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那他这一手障眼法用得太高明了,把天下人都蒙蔽了。   幸好,目前还没人猜测隋炀帝是为了让中国大运河若干年后能评得上世界文化遗产,才大兴土木的。那可太“穿越”了。   只是,运河倒确实是一条穿越之河,不仅穿越了南北,还穿越了古今。   美籍汉史学家费正清在《中国:传统与变迁》中,肯定了大运河的现实用途及历史意义:“在隋文帝和隋炀帝的统治下,中国又迎来了第二个辉煌的的帝国时期。大一统的政权在中国重新建立起来,长城重新得到修缮,政府开凿了大运河(这为后来几百年间的繁华提供了可能),建造了宏伟的宫殿,中华帝国终于得以重振雄风。”运河促进了南北交融,江山大一统。说它是中华版图上乃至历史中的血脉、气脉、命脉,并不显得夸张。   隋炀帝的政绩可不仅仅是挖运河。开创科举制,也是他一大壮举。发展分科考试选拔人才的方法,增置进士科,使国务的操持由世族门阀政治逐渐改向科举取士,把读书、考试和做官紧密联系起来,提高了官员的文化素质,带来了教育制度的升级和社会的进步。说隋炀帝是中国教育史上的革命家,一点不为过。科举制度一直延续到清光绪三十一年(年)才终止。“我劝苍天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隋炀帝首创科举制度,相当于开凿一条人才的运河,不仅当时就使许多出自寒门的年轻人得以脱颖而出,“大者登台阁,小者任郡县”,更对后世后代影响深远。与其形象工程“大运河颇费争议相比,隋炀帝开创科举制度对封建时代中国的贡献,则是举世公认的。   《隋书》还盛赞了隋炀帝的军事天才:“南平吴会,北却匈奴,昆弟之中,独着声绩。他开凿运河、统一南北之外,还扬威西域、畅通丝路,被周边各少数民族众星拱月般拥戴为“圣人可汗”。连突厥启人可汗都写信表忠心:“大隋圣人莫缘可汗怜养,百姓蒙恩,赤心归服,或南入长城,或住白道。染干如枯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千世万世,长与大隋典羊、马也。”与后来的“天可汗”唐太宗相比,这“圣人可汗”绝对算先驱。   能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可见隋炀帝是个有文化、爱文化的皇帝。和曹操父子三人一样,隋炀帝也是诗人。他西巡青海和河西走廊,所写《饮马长城窟行》,被誉为“通首气体强大,颇有魏武之风”:“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溪筑长城。岂台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秉武节,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千乘万骑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缘崖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方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可见其雄心壮志。   隋炀帝既爱长城也爱长江。在唐朝张若虚之前,这位多情的帝王就写过《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还有《江陵女歌》,不像是帝王手笔,却体现出对江南风俗民情的喜爱:“雨从天上落,水从桥下流。拾得娘裙带,同心结两头。”长江是他写生的对象,看着看着就调动起感情来了,譬如《夏日临江》:“夏潭荫修竹,高岸坐长枫。日落沧江静,云散远山空。鹭飞林外白,莲开水上红。逍遥有余兴,怅望情不终。”   隋炀帝为扬州写过不少诗。《江都夏》描摹扬州夏日的闲适,像一幅水乡写意画:“黄梅雨细麦秋轻,枫叶萧萧江水平。飞楼绮观轩若惊,花簟罗帏当夜清。菱潭落日双凫舫,绿水红妆两摇漾。还似扶桑碧海上,谁肯空歌采莲唱。”更有代表性的是《江都宫乐歌》:“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余秋。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形式上已十分接近七律,可称作七律之祖。他本人也被后世众多粉丝戴上“唐诗之祖”的高帽子:对于诗歌史起到承上启下作用,终结百年陈梁靡靡诗音,恢复汉民族诗歌风骨与精神,开创“盛唐之音”辉煌大气的阳刚之美,使“济苍生”“安社稷”的主题顺延成为唐诗的大灵魂。   隋炀帝开汴渠时作《水调歌》:“王孙别上绿珠轮,不羡名公乐此身。户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有一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潇洒劲儿。   五千多艘船只组成庞大舰队,只为了护送一个人下扬州,堪称超纪豪华之旅。坐在“旗舰”上的隋炀帝,意气风发地赋诗《泛龙舟》:“舳舻千里泛归舟,言旋旧镇下扬州。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他把下扬州当作衣锦还乡了。王夫之对此诗尤其看好:“神采天成,此雷塘骨少年犹有英气。”   隋炀帝是“高产诗人”:《隋书·经籍志》录《炀帝集》五十五卷,选入《全隋诗》的就达四十多首。   隋炀帝还是音乐发烧友。他把自己的一些诗篇如《泛龙舟》《水调歌》等,都谱成乐曲。有许多官吏,都是因为有音乐才能而被隋炀帝破格提拔,“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侧。”《隋书音乐志》记载炀帝还亲自制定《清乐》、《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安国》、《高丽》、《礼毕》,以为《九部》:“乐器工衣创造既成,大备于兹矣。”   既懂文治,又有武功,看来隋炀帝真是个全才。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完美的人与事,或者说越接近完美就有越大的危险,隋炀帝自以为是光照四海的太阳,却遭遇了日全食。原本想流芳百世,却遗臭万年。不管这是他自身局限性造成的黑暗,还是被人为抹黑的,都构成一种不幸。越是自以为幸运儿,就越容易遭遇不幸。但这所谓的幸运与不幸又有可能相互转换。还是拿被我视为命运之河、运气之河的运河来举例子:运河没给隋炀帝带来好运气(甚至还带来厄运或噩运),却给中国带来了好运气。   还是拿隋炀帝的《野望》来反观他自己的命运吧:“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离开冶春园旁边隋炀帝的御码头,前往扬州城北郊外城河边的天宁寺,门口有清朝皇帝的御码头。康熙六次南巡,都住在天宁寺,还命令两淮巡盐御史曹寅(曹雪芹的祖父)在寺内设书局,主持刊刻《全唐诗》,纂修《佩文韵府》。乾隆同样六下江南,夸天宁寺是“江南诸寺之冠”,并在寺西建行宫(今天的“西园”)、御花园。   康乾盛世,使扬州迎来第二个全盛时期。乾隆顺大运河南下所乘的龙舟,其华丽的程度比隋炀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他还有比隋炀帝幸运之处:能玩得起。隋炀帝是玩不起硬要玩,结果玩砸了。乾隆是不玩白不玩,大清帝国的国库装满白花花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况且修河、建行宫和御码头之类,根本无需他本人买单,扬州富可敌国的盐商们争相进贡。   我们都知道扬州有瘦西湖,瘦西湖为什么那么瘦?那曾是为迎接乾隆游船专门翻浚的御用水道,能不苗条吗?为了让乾隆从天宁寺御码头登舟,脚不用点地就能遍游扬州胜景,高御史还开通莲花峺新河直抵蜀岗的平山堂,两岸建满各色园林。尤其是北岸的“白塔晴云”,传说乾隆初游时原本没有,听到他感叹水边缺座塔就少了点情趣,当地的“盐老板”纷纷一掷千金,集成巨款雇佣大量工匠一夜间造成。待到乾隆第二天重游,一座与北京北海白塔相仿佛的高塔已如海市蜃楼般立在湖畔。   与隋炀帝相比,乾隆见到了更好的运河,而且他本人也比隋炀帝有更好的运气,一帆风顺地活到89岁,是寿命最长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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